1 雨夜傀儡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晚秋的寒意,无情地冲刷着城市,霓虹灯在湿滑的沥青路上扭曲成一片模糊而诡异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混杂铁锈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城西废弃印刷厂内,气氛比窗外的雨幕更加凝重。警戒线将空间切割,闪烁的蓝红警灯像垂死... 青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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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共济,江岸林砚周谨,青竹阅读,悬疑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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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夜傀儡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晚秋的寒意,无情地冲刷着城市,霓虹灯在湿滑的沥青路上扭曲成一片模糊而诡异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混杂铁锈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城西废弃印刷厂内,气氛比窗外的雨幕更加凝重。警戒线将空间切割,闪烁的蓝红警灯像垂死的心脏,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年轻的刑警队长江岸,站在那具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尸体前,眉头紧锁,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压抑的怒火与疲惫。

死者,张奎,一名多次利用法律漏洞逃脱严惩的诈骗犯,专挑孤寡老人下手,致一位老人倾家荡产后自杀。他的死因干净利落——专业的颈骨折断术,瞬间致命。但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死后的布置:他被刻意摆成跪姿,双手向前捧着自己已被取出的心脏,脸上凝固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悔罪表情,与生前的卑裂形成残酷对比。现场被清理得一尘不染,仿佛死神戴着无菌手套来放。唯一的异物,是那颗暗红色心脏下方,压着的一只用黑色纸张精心折成的乌鸦,乌黑的羽毛纹理清晰可见,透着一种冷静的嘲讽。

“傀儡师……”江岸低声念出媒体赋予这个连环杀手的花名,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有些空洞。这是第三起了。第一个,是家暴致妻子跳楼却因证据链问题逍遥法外的商人;第二个,是醉驾肇事逃逸导致一家三口殒命,却因家族运作而轻判的富二代。目标明确——都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或利用规则逃脱应有惩罚的“罪人”。现场都干净得令人绝望,都留下了那只标志性的黑色纸乌鸦。

“江队,”技术队负责人走过来,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挫败,“和之前两起一样,没有指纹,没有有效的鞋印(凶手显然处理过),没有毛发或织物纤维残留。反侦察能力极强。折纸乌鸦的纸张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黑色哑光复印纸,随处可买,无法溯源。凶手下手精准,剥离心脏时避开了主要血管,切口平滑,对胸腔结构和组织层次极为熟悉,绝对是受过专业外科训练,或者有丰富的解剖学经验。”

江岸走到尸体正前方,蹲下身,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心脏放置的那片地面。那里只有极少量从心脏基底渗出的血迹,形成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暗色晕圈,显示心脏是在受害者死亡后,在别处被取出,然后如同贡品般被安置于此。 他戴着手套,极其小心地拿起那只纸乌鸦,指尖能感受到纸张凌厉的折痕,每一个角度都一丝不苟。

“他不是在杀人,”一个略显阴郁、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在江岸身后响起,“他是在审判。”

江岸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穿着及膝黑色风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警戒线内。男人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目光带着一种能穿透表象的冰冷穿透力,让江岸感到一丝不适。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深色的发丝,更添几分挥之不去的阴冷。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江岸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戒备。外围的同事竟然没有拦住他?

副局长李建国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无奈,压低声音:“江岸,这位是林砚,林教授。以前是警校犯罪心理学的王牌顾问,我特批请来协助调查的。”

林砚?江岸脑海里瞬间闪过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几年前警界传说中的天才侧写师,协助侦破过多起悬案,其洞察力与逻辑推演能力堪称恐怖。但后来,他的未婚妻在一起针对他的、丧心病狂的报复性爆炸案中不幸丧生。此后,林砚便一蹶不振,离开了警队,逐渐销声匿迹。没想到,如今变成了眼前这副……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灵魂的游魂模样。

“林教授。”江岸点了点头,态度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但眼神里的审视并未消退。他对这种游离于体系之外,依靠直觉和所谓“天赋”行事的人本能地抱有怀疑,更何况对方那双眼睛,似乎能轻易看穿他试图隐藏的一切。

林砚完全没有理会江岸的审视,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他径直走到尸体旁,目光先是落在颈部那个精确的致命伤上,随后又聚焦于那只黑色的纸乌鸦。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在与凶手进行无声的交流。“折纸的棱角锐利得像刀片,每一个折角都精准地压合,显示出凶手极强的空间控制力和稳定的手部力量。这种折叠习惯,偏向于长期进行精细操作的人,比如外科医生,或者……压医。但结合心脏剥离的精准和高效,外科医生,尤其是胸外或心外领域的,可能性呈几何级数增大。”

他终于转向江岸,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在模仿一种他自我定义的献祭或审判仪式。乌鸦,在不同文化里既是报丧的使者,也常被视为智慧与神秘的象征,甚至在某些古老传说中,承担着引导灵魂或啄食腐恶的职责。他认为自己超越了法律,在替天行道,清除社会的毒瘤。他在享受这种扮演‘神圣刽子手’的角色快感。”

江岸皱眉,这些侧写方向,专案组内部其实也有过类似的推论。“林教授,这些心理侧写我们也有初步判断。但眼下最关键的是证据,是锁定具体的人。”

“证据?”林砚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淡淡的嘲讽,“他一直在给你们留‘纸条’,只是你们没读懂他的语言。”他再次指向那只纸乌鸦,“下次排查,不要只盯着在职的。重点关注本市所有医院,特别是大型综合医院和顶尖私立医院的心胸外科、心血管外科,近一年内是否有因非正常原因离职、停职、遭受重大投诉或医疗事故,以及……行为模式出现显著异常的外科医生。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或者重大生活变故,往往是这类‘秩序维护型’杀手蜕变的催化剂。”

江岸心头一动,这个方向确实比他们之前笼统的排查要精细和深刻得多。但他极其反感林砚那种居高临下、仿佛众人皆醉他独醒的语气。“我们会按照我们的流程,进行严谨的排查。不劳林教授过多费心。”

林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包含了怜悯、嘲讽以及一丝……倦怠。然后,他不再多言,转身,黑色风衣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线,无声地融入厂房外的雨幕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李局重重地拍了拍江岸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小江,我知道你有你的办案习惯,不喜欢外人插手。但‘傀儡师’案社会影响太恶劣,上面压力很大。林砚他虽然……性格有些问题,但他的专业能力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你们搭档,这是命令,也是为了尽快破案。”

江岸看着林砚消失的方向,雨水仿佛带着那股阴冷的气息渗透进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金属薄荷糖盒,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强制搭档?他预感,这绝对会是一场身心俱疲的煎熬。

2 裂痕与靠近

调查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江岸带着队员们,严格按照林砚提供的侧写方向,开始对全市范围内符合条件的外科医生进行海量排查。重点是心胸外科和心血管外科,寻找近期有异常行为、离职、或受到处分的人员。他们调取了人事档案、医疗纠纷记录,甚至侧面了解这些医生的心理状况和家庭变故。 工作量巨大如山,进展却如同在迷雾中跋涉,缓慢而令人焦躁。

而林砚,则完全置身于警队的体系之外。他行踪诡秘,时而消失数日音讯全无,时而又在深夜独自出现在警局会议室,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线索沉默伫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江岸几次想就排查进展和他沟通,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找不到人,也得不到回应。

直到第三天傍晚,江岸接到一个紧急线报——林砚正在城北一家鱼龙混杂的地下格斗场,私下接触一个绰号“刀疤”,涉嫌经营地下器官移植中介的情报贩子。江岸心头火起,立刻带了几名得力下属驱车赶去。

格斗场内空气污浊不堪,汗味、血腥味和烟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和重物击打肉体的闷响冲击着鼓膜。在角落一个昏暗的卡座里,江岸找到了林砚。他正和那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男人低声交谈,对方眼神警惕而凶狠。

江岸一把扣住林砚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砚微微蹙眉。“林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私下接触这种危险人物,会打草惊蛇,甚至危及你的安全!”

林砚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瞬间恢复到之前的冰冷,甚至更添一丝戾气:“按你们按部就班的流程,等你们找到确凿证据,下一个受害者早就成了一具被精心打扮过的尸体!”

“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是在破坏调查!”江岸压低声音,但怒意清晰可辨。

“你的组织和纪律能救人吗?”林砚反唇相讥,话语像冰锥一样刺人,“还是说,你更在乎的是遵循程序,保住你那份完美无瑕的履历?”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江岸的痛点。他出身警察世家,荣誉、责任和程序正义几乎刻在他的基因里。“我是在用正确的方法维护正义!而不是像你一样,游走在法律边缘!”

“正义?”林砚嗤笑一声,音量不高,却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江岸耳中,“你口中那种非黑即白的正义,就是眼睁睁看着受害者名单不断变长,然后祈祷凶手在某次疏忽中留下指纹?江岸,醒醒吧,这个世界充满了灰色地带。有些黑暗,你手里那本《执法手册》根本照不亮!”

两人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对峙,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能激起无形的火花。气氛剑拔弩张。最终,江岸强压下怒火,示意队员注意四周,然后几乎是半强制地将林砚带离了格斗场。回程的车上,两人各自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车内弥漫着比上车前更加沉重压抑的沉默。

然而,这次冲突并非全无价值。林砚从“刀疤”那里获取的零碎信息,经过梳理后,竟然与警方大规模的排查工作,出现了关键性的交叉点。几条模糊的线索,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本市一家以心脏外科闻名遐迩的高端私立医院——圣心医院。

江岸决定,亲自和林砚去一趟圣心医院,进行更为深入的明察暗访。他们以调查近期医疗设备采购流程(借口核查一批可能与黑市流通有关的高级手术器械)为名,走访了医院管理层和部分科室。就在他们结束走访,走向地下停车场准备离开时,异变陡生!

几个身着深色运动服、头戴兜帽的黑影,如同潜伏的毒蛇,从承重柱后骤然闪出,手持加重的棒球棍和钢管,二话不说,带着凌厉的风声向他们袭来!目标明确,下手狠辣,直冲要害!

“小心!”江岸反应极快,作战本能让他一把将身旁还在观察环境的林砚猛地推向一辆越野车后,同时侧身险险躲过迎面挥来的棍影,右手迅速拔出了腰间的配枪,“警察!不许动!”

袭击者显然没料到江岸携带了 firearms,动作明显一滞。但地下停车场环境复杂,车辆林立,障碍物极多,对方人数占优,且配合默契,训练有素。混战中,江岸眼角的余光瞥见另一人从侧后方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直指刚刚站稳、似乎来不及反应的林砚的后脑!

来不及多想,江岸一个箭步上前,用自己的左臂外侧硬生生格挡了那记势大力沉的闷棍!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剧痛,瞬间从臂骨传遍全身。江岸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江岸!”林砚喊了一声,那声音里第一次剥去了所有冷静的外壳,带上了清晰可辨的、近乎惊怒的情绪。

江岸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几乎脱口的痛呼,借势后退半步,右手持枪稳稳指向袭击者,再次鸣枪示警!“砰!”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袭击者们见目标棘手,且枪声必然惊动保安,立刻相互打了个手势,利用车辆掩护,迅速分散,消失在停车场的出口通道。

“你怎么样?”林砚立刻上前,扶住额头已经渗出细密冷汗、脸色发白的江岸,快速检查他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左臂,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没事……大概率脱臼,可能骨裂。”江岸从牙缝里吸着气,试图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盒,动作却因疼痛而显得笨拙。

林砚看着他近乎条件反射般的动作,眼神一暗,突然一把夺过那个银色的糖盒,有些粗暴地剥开一颗,直接塞进了江岸因忍痛而微张的嘴里。“别乱动!”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不加掩饰的焦躁,然后动作却异常迅速而专业地利用现场找到的硬纸板和绷带(常备于江岸的随身应急包)为江岸固定伤臂,同时冷静地用加密频道呼叫了支援和急救。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为江岸进行复位和固定处理时,林砚一直靠在走廊尽头冰冷的墙壁上,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尽管墙上明确贴着禁烟标识),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幽深难测,仿佛酝酿着风暴。

江岸手臂打着绷带,走出处置室,在天台找到了林砚。夜晚的风带着都市的凉意,吹散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林砚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冲着我正在触碰的‘傀儡师’的敏感神经来的。我查到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江岸愣了一下,倚在栏杆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几年前…”林砚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处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灯火,“我也和你一样,坚信程序,信仰证据链构成的正义壁垒,认为那足以荡清一切污浊。直到……我亲手送进去的一个重度反社会人格罪犯,刑满释放后,用了三个月策划,在我车上安装了炸弹。他们没找到我……找到了她……”

他抬起左手,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素雅的银色戒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叫苏晚,是个画家……最喜欢阳光,家里朝南的阳台总是摆满她养的各种花草,她说要把整个春天都留在家里……那天之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雨季了。”

江岸沉默地听着,嘴里的薄荷糖散发着清凉的甜意,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开胸口那股越来越沉重的滞涩与酸楚。他之前对林砚所有的质疑、不满和抵触,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那个鲜血淋漓的源头。这不是冷漠,不是孤高,而是被巨大创伤碾碎后,用绝望和自我放逐构筑起来的堡垒。

“所以你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踩过界?”江岸问,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指责,只剩下探寻。

“我只想在她曾经存在过的这个世界上,尽可能多地阻止下一个悲剧发生。”林砚终于转过头,看向江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缓缓流动,“用任何……我认为有效的方式。”

江岸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沉默地从糖盒里又拿出一颗薄荷糖,递到林砚面前。

林砚看着那颗包裹在透明糖纸里的小小绿色糖果,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将它接过。他没有立刻吃掉,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手心,仿佛握住了一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那一刻,医院天台上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由误解和偏见筑成的高墙,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光透了进来。

3 真相与抉择

共同的危险和深夜天台上的坦诚,如同催化剂,极大地改变了两人之间的互动模式。江岸所代表的严谨、系统的官方侦查力量,与林砚那种依赖于直觉、侧写和灰色地带情报的网络,开始真正地融合、互补。

根据江岸对停车场袭击者中一人体貌特征的清晰记忆(身高约178cm,右耳廓缺失一角,动作习惯带有明显的军旅痕迹),结合对圣心医院更加深入的、包括调取近期监控、核查所有外科医生,尤其是离职人员的社会关系、财务状况和近期活动轨迹,再匹配林砚从黑市渠道获得的更确切消息——近几个月,有人通过非官方渠道,高价求购一批特定型号、常用于心脏微创手术的器械,以及用于生物组织保存的特定浓度甲醛溶液——所有的线索,最终如同无数条溪流,汇向同一个名字。

周谨,男,三十五岁,前圣心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曾被誉为本院“第一把刀”。一年前,他相依为命的亲妹妹周琳,因终末期扩张型心肌病,在等待心脏移植配型期间,生命垂危。当时,一个符合标准的供体出现,但最终,这颗心脏却被一位更有“背景”、且私下被查出有长期吸毒史的富家子弟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截胡”。周琳在希望破灭后不久,于等待中遗憾离世。而那个夺走她最后生机的富家子,正是“傀儡师”手下的第二名受害者。周谨本人性格原本就内向、执拗,妹妹去世后,他辞去高薪工作,与所有朋友断绝来往,行为愈发孤僻偏激。

所有的逻辑链条都严丝合缝地指向了他。

通过技术手段对周谨可能藏匿的地点进行筛查,他们最终定位了位于市郊结合部的一个废弃医疗器械仓库。那里偏僻、安静,空间巨大,且储存着大量被淘汰但结构完整的手术设备,几乎是他实施“审判”的完美“工作室”。

行动定在深夜。月色被薄云笼罩,天地间一片凄清。江岸(左臂吊着绷带,但坚持参与行动)和林砚带领着精心挑选的突击小组,借着夜色的掩护,秘密完成了对仓库的合围。

仓库内部景象令人脊背发凉。一半区域是极其简陋的生活痕迹,而另一半,则被改造成了一个设施齐全、却充满死亡气息的手术室。墙上贴满了各类“罪人”的详细资料、新闻报道、法律文书复印件,以及周谨用红笔标注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审判”计划表。正中央的不锈钢手术台上血迹斑斑,旁边整齐排列着各种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注射泵和化学药剂瓶。空气中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与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感。

但周谨并不在里面。

“仔细搜!注意安全,他可能藏在任何角落!”江岸压低声音下令,队员们呈战术队形散开。

突然! “啪!” 仓库顶棚所有的照明灯瞬间全部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墙壁高处几个应急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他发现了!有备用电路或者遥控装置!”林砚的声音在黑暗中立刻响起,冷静得如同磐石。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穿着沾满暗褐色污渍白大褂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从一堆废弃的医疗设备后悄无声息地扑出!他戴着橡胶手套,手中握着一把细长、尖锐的手术刀,直刺向离他最近、视线尚未适应黑暗的一名年轻警员的颈动脉!

是周谨!

江岸反应迅猛,一个箭步上前,用未受伤的右臂割开周谨持刀的手,同时身体撞入对方怀中,试图破坏其重心。两人在昏暗中激烈地扭打在一起。周谨的身手出乎意料地矫健,而且对仓库内错综复杂的环境了如指掌,在黑暗中借助各种障碍物灵活移动,手术刀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次挥出都直奔要害。

“江岸!左后方三步,货架缺口!”林砚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精准定位,他仿佛能透过浓墨般的黑暗,清晰地“看”到周谨的每一个意图和动作。

江岸对林砚的判断展现出绝对的信任,毫不犹豫地向左后方撤步,果然躲开了周谨从货架缺口处刺出的阴险一刀,同时顺势反击,利用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终于将周谨死死地压制在冰冷的铁质货架上。他掏出腰间的手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谨!你被捕了!放弃抵抗!”

然而,周谨脸上没有任何计划败露的恐惧或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扭曲而诡异的笑容。他的目光越过江岸的肩膀,直直射向一直静静站在阴影边缘,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林砚。

“林教授……久仰大名了。”周谨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学者讨论般的冷静,但这冷静之下是汹涌的疯狂,“我们……其实是同类,不是吗?你和我,都曾被这个腐朽、不公的体系伤害得体无完肤,都曾失去过生命中最珍贵的光。你选择沉浸在悲伤和自我放逐的泥沼里,用冷漠包裹伤口……而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我选择亲手拿起手术刀,纠正这些错误!剔除这个社会的恶性‘肿瘤’!我在净化这个世界!”

林砚缓缓地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恰好照亮他半边苍白的脸,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我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周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当你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因为那些渣滓制定的、漏洞百出的规则而逝去,你难道从来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要绕过这些无用的规则?想过如果由我们——这些清醒的、有能力的人——来直接执行真正的、高效的正义……”

“那不是正义!”江岸厉声喝道,手臂因用力而传来剧痛,“那是冷血的谋杀!”

“谋杀?”周谨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江岸,里面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他们活着,呼吸着,享受着掠夺来的生命,这才是对‘正义’二字最彻底的谋杀!林砚!你看着我!你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有人能像我一样,提前‘清除’了那个该死的炸弹犯,你的苏晚……她会死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烧红的匕首,以最残忍的角度,狠狠捅进了林砚心脏最深处、从未愈合的伤口!林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剧烈一晃,眼神在千分之一秒内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瞳孔深处疯狂凝聚、炸裂!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抬起,指关节捏得发白,那一瞬间,江岸几乎以为他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让周谨闭嘴!江岸的心跳骤停,冷汗瞬间湿透了背心,他害怕林砚被这恶毒的蛊惑彻底拖入深渊!

然而,下一秒,林砚抬起的手,并没有挥向周谨,而是异常稳定地、轻轻地按在了江岸紧紧握着配枪、因紧张而青筋微凸的手腕上。那触碰带着冰凉的体温,却奇异地传递来一股沉静的力量。他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状若疯狂的周谨,声音异常平静,却像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可动摇的决绝:

“她的死,是为了让我铭记生命的重量,而不是为了让我堕落成和你一样,漠视生命、以审判者自居的怪物。是为了提醒我,无论脚下的黑暗多么浓重,头顶的星光多么微弱,有些底线,一旦跨越……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选择了站在江岸身边,选择了江岸所坚守的、那条或许更加艰难,但却通往光明的道路。

周谨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凝固,然后像破碎的面具一样剥落,露出底下彻底扭曲的狰狞!“伪善者!你们都是伪善者!”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江岸的压制,同时从袖口里滑出另一把隐藏的、更短更锋利的手术刀,如同扑向猎物的饿狼,不顾一切地刺向近在咫尺的江岸的胸膛!

“砰!”

枪声清脆地响起,撕裂了仓库内凝重的空气。

是江岸。在周谨暴起发难的瞬间,他凭借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绝对的专注,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无比地射穿了周谨持刀的右臂肱二头肌!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周围的警员一拥而上,将发出痛苦惨叫的周谨彻底制服,铐上了背铐。

江岸缓缓垂下依旧冒着缕缕青烟的枪口,转头看向身边的林砚。林砚也正回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摆脱梦魇般的释然,有穿越黑暗后的疲惫,更有一种找到了某种锚点的、深刻的如释重负。

事后,在仓库外清点证据、等待押解车辆时,江岸走到独自站在晨风中的林砚身边,轻声问道:“刚才……你本来有机会更快制服他,甚至……在他用苏晚刺激你的时候,你完全有机会……用更彻底、更不留后患的方式解决他。”

林砚望着远处天地交界线,那里,黎明前的黑暗正在一点点被驱散,鱼肚白逐渐扩大,染上淡淡的金色暖意。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手心,那颗被他的体温焐得微微变形、甚至有些融化的薄荷糖,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糖纸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着微弱而柔和的光。

“或许,”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却又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入江岸耳中,“你一直拼命守护的、那个讲求程序和证据的世界……确实,值得我……也试着去相信一次,去走进去看一看。”

4 新生

“傀儡师”案的成功破获,在本市引起了巨大轰动。周谨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其偏执的动机和残忍的手段通过媒体报道后,引发了社会对司法漏洞、道德底线与私刑正义的广泛讨论。江岸和林砚,这两个名字被紧紧联系在一起,被媒体塑造成了性格互补、智勇双全的警界搭档典范。

所有的结案报告和后续手续终于处理完毕。这是一个难得的、秋高气爽的晴朗午后,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树梢。

林砚独自一人驾车来到市郊那座静谧的墓园。阳光透过高大苍翠的松柏枝叶,洒下斑驳摇曳的光点。他沿着熟悉的小径,走到一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碑石是温润的白色,上面刻着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苏晚。照片里的女子,眉眼弯弯,笑靥如花,眼神明亮而温柔,仿佛从未被世间的任何阴霾所侵染。

林砚蹲下身,将怀里抱着的一束简单的白色小雏菊轻轻放在墓前。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照片上那几乎不存在的、细微的尘埃。他的目光长久地流连在那张笑脸上,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宁静与温暖刻入心底。然后,他抬起左手,久久地、无限眷恋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银色戒指。

许久,许久。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动作,将那枚戒指,从无名指上,一点一点地,取了下来。他将这枚承载了太多悲伤与回忆的指环放在掌心,紧紧握住,贴在自己左侧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他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最深沉的告别。

然后,他低下头,冰凉的嘴唇轻轻印在同样冰凉的墓碑之上,印刻在苏晚的名字旁边。一个轻柔得如同叹息,却又沉重得蕴含了所有过往的吻。

“晚晚,”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语,既是对着沉睡于此的她,也是对着自己内心深处那个一直停留在雨夜的身影,“我……遇到了一个人。”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他……有点像很多年前,那个还相信光、相信规则的我。但……他比我更坚定,更纯粹,也更……干净。他像一面镜子,也像……一道强光,照进了我那片自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雨季。他让我觉得,或许……光,真的存在。或许,我还可以……试着走出去。”

他没有再说更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午后愈发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仿佛要驱散那附着在骨子里经年累月的阴冷与寒意。他站在那里,像一棵终于熬过严冬,开始尝试舒展枝条的树。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片安眠之地。

然后,他的脚步,在看清墓园入口处景象的瞬间,稳稳地停住了。

墓园入口,那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投下的浓郁阴影里,江岸正随意地斜倚着他的黑色SUV车门。他换下了笔挺却束缚的警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深色休闲裤,整个人浸浴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与斑驳的树影里,显得格外清爽、挺拔,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看到林砚转过身,便直起身,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催促,没有询问,只是眼神温和而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并且愿意一直这样等下去。

林砚微微怔住,随即,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冷硬的嘴角,几不可查地、缓缓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却足以融化他眼底最后的一丝冰霜。他迈开步子,坚定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沐浴在光影中的身影走去。

走到江岸面前,两人相对而立,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交换着只有彼此才能懂的情绪。

“走了,”林砚率先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搭档。”

江岸闻言,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所代表的、林砚内心翻天覆地的变化。随即,一个清晰而真实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瞬间在他脸上完全绽开,驱散了所有残存的疲惫与紧张。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如同本能般,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已经有些磨损的金属薄荷糖盒,熟练地弹开盒盖,递到林砚面前。

“下次,”他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的坚持,甚至故意带上了一点粗鲁的亲昵,“别他妈再给老子擅自行动了,听见没?”

林砚看着他,终于接过了那颗糖,指尖灵巧地剥开糖纸,将那颗清凉的、绿色的糖果放入口中。一丝久违的、真实的、带着生命活力的甜意,混合着薄荷的清爽,在他舌尖缓缓化开,然后一路蔓延,直至心底最深处。

阳光正好,慷慨地倾泻而下,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缓缓拉长,最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坚定不移地投向那条充满未知与希望的、通往未来的路。

(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1: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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