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陈阿牛一个激灵，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他已经不辨方向地在深山里逃亡了三天，衣服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穿，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只能靠嚼食苦涩的草根和偶尔找到的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涧里的冷水。夜晚的山林危机四伏，狼嚎声此起彼伏，他只能找棵大树蜷缩在枝桠间，紧紧握着那柄从家里带出来的、已经崩了口子的柴刀，提心吊胆地捱到天亮。

支撑他的，唯有那股刻骨的恨意和斩仙的誓言。每当快要撑不住时，父母惨死、村庄化为火海的情景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他重新咬紧牙关，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继续向前。他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第四天午后，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闷雷滚滚。阿牛又累又饿，眼前阵阵发黑。他只想找个地方避雨，慌乱中一脚踩空，整个人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天旋地转间，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最后重重撞在一块山壁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唤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被藤蔓遮掩大半的山缝里。外面暴雨如注，而山缝深处似乎有微弱的光透出。那呜咽声再次传来，带着绝望。阿牛挣扎着爬起身，忍着剧痛，拨开层层藤萝，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去。

山缝深处竟别有洞天，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一只后腿被捕兽夹死死咬住的幼狐正在拼命挣扎，伤口血肉模糊，呜咽声正是它发出的。看到阿牛进来，幼狐吓得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

阿牛心中一软。他想起自己逃亡时的无助，与眼前这小兽何其相似。他慢慢靠近，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仔细观察那捕兽夹，是山里猎人常用的那种，锈迹斑斑，看来设下有些年头了。

他放下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将那沉重的铁夹掰开。幼狐立刻挣脱，但伤得太重，没跑两步就又跌倒在地，回头望着阿牛，眼神中的恐惧少了些，多了几分哀求和依赖。阿牛叹口气，撕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襟，小心地给它包扎伤口。

就在他处理好伤口，准备休息一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石窟内壁。那里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但隐约似乎有些凹凸不平的刻痕。他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拂开苔藓。苔藓下，露出了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古老壁画痕迹。

壁画风格粗犷古朴，内容更是匪夷所思。上面刻画的人物，穿着与今人迥异，他们并非腾云驾雾，而是靠着自身的力量，在山川大地上行走、劳作。有人徒手搬动巨岩，有人凝神间令枯木逢春，更有甚者，围猎着形貌恐怖的巨兽，用的也只是简单的石矛、骨棒。

「这……画的是什么？」阿牛看得入神，这些画面与他认知中高高在上、施展法术的仙人完全不同，却透着一股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感。他沿着壁画继续摸索，在石窟最深处，发现了一具盘膝而坐的骸骨。骸骨早已风化，不知死去了多少岁月，身上衣物也尽成飞灰。

唯有骸骨的手中，捧着一枚颜色暗沉、非玉非石的扁平令牌，上面刻着两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古字。阿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碰触了那枚令牌。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令牌骤然放出温润的光芒，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他的脑海！

「啊！」阿牛抱头痛呼，感觉脑袋像要炸开。无数陌生的画面、文字、意念在他意识中翻滚、重组。剧烈的痛苦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阿牛瘫倒在地，大汗淋漓，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和茫然。

他脑海中多出了一篇名为《凡道经》的古老传承，以及一段尘封了无尽岁月的惊天秘辛！根据经义和遗留的信息所述，在无比久远的上古时代，天地间并无「灵根」之说。那时，万物生灵，皆可凭借自身意志，感悟天地自然，锤炼体魄心神，挖掘内在潜能，走上一条名为「凡道」的修行之路。

这条道路艰难而缓慢，但根基扎实，直指本源，修炼到高深境界，拥有搬山填海、追星拿月之能，丝毫不逊于后世所谓的「仙法」。那时的强者，被称为「行者」或「先民」，他们庇护着弱小的人族，在洪荒大地上艰难求生，薪火相传。

然而，这一切在某一天被彻底改变。天外降临了一批强大的存在，他们自称为「仙」。这些「仙」拥有一种更为便捷、威力显现更快的能量运用方式——「灵气」。他们宣称，唯有身具「灵根」者，方可感应并吸纳灵气，踏上长生仙途。

「仙」们传授下基于灵根的修仙法门，迅速培养起一批追随者，建立了最初的修仙秩序。他们告诉众生，无法感应灵气的凡俗之路是野蛮、落后、没有前途的，并将上古「凡道」污蔑为「魔道」、「邪路」，大肆剿灭其传承者。

《凡道经》的信息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灵根」并非上天的恩赐，而是那些天外之「仙」用来限制、禁锢此界众生潜力的「枷锁」！灵根像一道过滤器，让人只能依赖外在的灵气，却逐渐封闭了自身内在的、无穷的宝藏。久而久之，人们忘记了自身的力量，彻底沦为灵根的奴隶，沦为「仙」们可以随意支配的底层。

这枚令牌，是最后一位凡道守护者留下的传承信物，他在躲避追杀时重伤陨落于此。他在遗留的意念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灵根是牢笼，灵气是诱饵……凡人，才是未被污染的道种……凡道，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无上天道！」

阿牛消化着这骇人听闻的真相，浑身都在颤抖。他一直以为，修仙者高高在上是天经地义，凡人卑微渺小是命中注定。却没想到，这所谓的「天命」，竟是一个持续了万古的巨大骗局！那些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修士，不过是一群戴着华丽枷锁而不自知的可怜虫！

那么，自己这个毫无灵根的凡人，非但不是废物，反而因为未被「灵根」污染，拥有了继承这真正「凡道」、打开自身宝藏的资格？斩仙的誓言，不再是痴人说梦，而是有了一条虽渺茫却真实存在的路径！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从阿牛心底涌遍全身，驱散了连日的饥寒与绝望。他紧紧攥住了那枚变得温热的令牌，对着那具守护者的骸骨，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前辈安心，晚辈陈阿牛，既得传承，必不负凡道之名！终有一日，我要让这天下凡人皆知，我辈……亦可胜仙！」

他小心地将令牌贴身收好，又看了一眼那只蜷缩在角落、因为他的举动而安静下来的幼狐。此刻，他的眼神不再只有仇恨和迷茫，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坚定的光芒。他走出石窟，外面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前方泥泞却充满希望的山路。

更新时间：2025-11-06 01:53:13